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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陛下,太子忠谨……”狄仁杰嗫嚅地说。 “我的儿子是忠谨的。”她苦笑着,“不过,问题不在于此啊!”她稍微顿歇,苦笑着接下去,“倘若我的儿子和我一样地能干,我也不必担心了,不幸的他是一个中人,既愚,又少有智思,这样的人最会坏事。” 女皇帝毫无保留地批评嗣君,使谨守臣道的狄仁杰无法启齿。 “我想,这些时,我觉得庐陵王比嗣君厚道。”武曌似是自语。这不是应该宣泄的心事,但是,她却于无意之间宣泄出来。 自然,狄仁杰更加不敢接口,他低下头。 “我的家事比国事更难处。”她低吁着,“其实,承嗣和三思两个,都比我的两个儿子强,”她再顿歇,感慨地接下去,“我不明白,人们为何反对我立侄子。” “陛下,那是人们对陛下的忠心。”狄仁杰把握了机会,沉重地道出。 “对我的忠心?” “陛下,人们想到百年之后的事,古往今来,只有儿子为父母设祭,从来没有侄儿为姑母立庙。”狄仁杰至诚地、朴质地道出。 武曌自心底感受到了撼动。她从来没有想到血食千秋这一方面,她是现实的,她明察目前诸事,而且也只是现实上的问题。现在,狄仁杰提到百年之后的事,历史的传统,好像一件失落的东西,如今又找了回来。她怔怔地看着面前须发苍苍的老臣,一时百感交集,说不出话来。 “陛下,臣愚,所言是否失当?”狄仁杰婉转地问。这一句虽然是问话,但在性质上,不啻是加重刚才的意见。 “仁杰——”女皇帝低喟着,“你说得对!我们可以改变许多事,可是,我们不能改变传统。”她稍顿歇,又发出沉重的叹息,“每一个氏族都有它的传统,我知道了……”她说到最后,声音微弱,除了自己之外,旁人是无法听到的。 可是,狄仁杰却自女皇帝泪光闪闪的双目获得了启示,他想:“这个高不可测的女人,终于为传统击倒了。传统,使我胜利了!”他把握机会,不欲多事逗留,躬身行礼,一面说: “臣请辞——” “嗯。”她显然地噙住眼泪回答,“仁杰,你不必退休,伴着我再撑几年吧!” ——这不是以君的身分来发令的,这是以朋友的身分发言的,他们,已逾越了君臣的界限,他们,已经是朋友了。在朋友的基础上,是无话不可谈的,也无所不可要求的。 狄仁杰,同样在朋友的基础上允承下来,他要在现在的职位上继续为女皇帝服务,直至于死,他想:“她和我,都老了,也都不久了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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